《寫給隊長的三封信》

 

《寫給隊長的三封信》〔嘉師學弟吳榮堂在相隔四十年重逢後寫給我的三封信〕

2019/02/28臺灣和平日

*一段跨越四十年時空的

關於嘉師的【足球記憶】

(第一封信)－－初戀

親愛的隊長：

少年的靈魂，

流過綠園；

記憶的渴望，

來自風火輪；

身影在春風殘照中，

隱沒於落葉的小徑。

有時我夢見，

一封信，一個允諾，

竟纏繞了許多年；

有時我夢見，

一隻鷹，一個掙扎，

如電沖天大逆轉！

有時我夢見，

一閃身，一個勁射，

像獸狂奔嘯綠園！

那是一場，

不會遺忘不可原諒

的初戀……

(第二封信)－－往事

親愛的隊長：

我曾經寫信給你，在４０年前，以中華郵件旳樣式寄送：『高雄縣美濃鎮永華街３５號。』

我用歪斜潦草得一如小兒麻痹的字體能向你傾訴些什麼呢？大概是關於足球的技法吧！因為，她是我的初戀，而你收到這封足球情書時，卻依然困蹇於生計伴著父母在烈日當空中做泥水匠之類的粗工。我呢？也在父親的旱田上日光浴練身體哩！

隊長，我們向來就不是姹紫嫣紅的玫瑰、蘭花、鬱金香、紫丁香，我們是土豆、蕃薯、布袋蓮、牛筋草，以卑微的韌性苟活於戒嚴的人世，豈敢奢望有人為我們把歌唱？更多的是啼笑皆非的毀謗。

即使嘉師文學社的詩人以『野獸』來嘲謔我們這群足球敗類以實驗新詩的高超巧妙，卻也關不住野獸們綠園的狂奔山城的呼嘯。儘管幗國英雄女教官羅國瓊再三放送女同學萬萬不得近身足球敗類的警訊，倒也無損於我們以足球拆解青春之後所喚取的自得其樂。

樂在繁星羅列的夜空下踢球、樂在晨霧籠罩的迎曦中踢球、樂在微風飄降細雨滋潤了胸膛還踢球、樂在睡夢裡一條香蕉弧線破網得分也踢球……這一切陽剛至深的美，美到女教官終生都黯然銷魂，新詩人都不敢發問。我們，最賣命的功課是－－忙著踢球，忙著做夢。那些年，我們根本沒時間追女朋友以實踐愛的任務。

我踢球，我快樂，我記得，一個狂風驟起的下午，我在十八碼禁區被敵軍團團圍住，我像幽靈一般的盤球欺敵過人，左腳怒射球門左側死角，門神連反應撲救的時間都沒有。那時，青雲道旁的大王椰子披頭散髮狂笑，鳳凰坡上的鳳凰樹搖落紅花致意，黑龍江邊的白千層驚嘆得樹皮更加蒼白；隊長，詩人寫詩，教官警告，怎會是腳踢風火輪的對手呢？

我們累了，我們洗澡，我記得，在男生公共浴室，裸體相見水一盆，一盆接一盆的冷水，都澆不熄歡聲笑語的雄雄烈焰，這就是一部恆亮的『綠園經典』。

好多好多年以後，有一把刀為【青春愛情】解剖奧密，叫什麼【那一年我們騙的女孩】，甚至拍成電影翻滾眾生。我感慨，那一刀狠狠的刺入【青春愛情】，正是為了尋找青春的忸怩作態，正是為了挖出愛情的魔法詐欺。因為，我們少年的規則就是不規則，年輕的邏輯就是無邏輯，我們只戀愛足球不愛騙女朋友，只有這樣，青春的我們始終未曾在愛情中後悔流淚，我們的靈魂也一直在嘉義監獄之外。

我在操場鍛鍊我的命運，猛踹我的青春，搜索我的靈魂，以足球作為初戀的形象進而超越猥瑣的自卑，直到我被迫放生至府城南師卻無悔無恨。足球穿過我的一生，可以安身立命可以撫慰曾經的滄桑。

隊長，４０年後，我再度寫信給你，雖然不再貼郵票投郵筒，但是，你一定能在文字堆中再見嘉師足球往事的紅色光芒－－紅色閃電，一度是諸羅山的驚嘆號！走吧！隊友們，穿上紅色隊衣踢一場……

(第三封信)－－黃昏

親愛的隊長：

１９８１年初冬，我因擘畫『大字報』反對【早安晨跑】一案，被嘉師掌權者記大過定罪：勒令休學。先父母也被調來參與我的最是羞愧的休學簽名。我無奈無言無淚的目送先父母離校。

那一天黃昏，我跑去游泳池向管理體育器材的盧先生借一粒足球，對著樂育堂的大牆壁狂踢，就像《少林足球》裡頭的可笑的周星馳那樣。突然，一隻蒼鷹啼唳著劃過冬日的黃昏，我舉頭望日，鷹已遠揚，多少心事浮沈，說與誰人聽？我想起已經離校的隊長和榜首江龍景，以及我們的建構的情義小小帝國。

我用右腳尖挑起足球使盡全力凌空抽射，射得牆面的那塊玻璃裂開了。足球，謝謝妳的愛；足球，不可沈思往事，拒絕立盡殘陽。我速速把足球關進游泳池，淚眼告別４６班神駒兄弟，踏上孤寂的漂萍的旅程……

不料４０年後尚能相見，就在老隊長成就臺灣足壇傳奇的起家地－－苗栗尖山國小，我們再度肩並肩，一起面對我們創造的風火輪記憶，就像善男信女撚香膜拜他們的神祗！

所謂足球，是我的初戀不可遺忘，更是我的信仰卻不可原諒！

&附記：休學後不久入伍，放假回鄉，先父遞一信給我，內容大意是：你離校後，操場寂靜，大王哀慘，鳳凰悲泣，希望你自己保重，返校復學！署名：吳麗紅。啊！同屆的女生，原來，足球有愛，精神不衰！

林森路邊的校名

簡便的司令台


白千層

我們的足球場

女生宿舍明德齋的大門

雨後積水的跑道，遠方為男生宿舍至善堂。

我們的校旗

在林森橋頭的車站牌。

走在椰林大道上的女生

實習

65-68年間，我擔任嘉師足球隊長，吳榮堂學弟為隊上一員，此文為其所作，特轉貼於盒子，永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