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寫的情書

親愛的慧茹老婆：

日常太瑣碎，太多生活上的壓力，總能消磨掉我們對愛的承諾。可是日常，又是那麼的頑強、堅毅，總能在我們最脆弱之際，撐起我們奮進向前的意志。日常，的確太平常，我們於是視為理所當然。但，日常也在視之理所當然的輕忽中，悄悄的流逝，直到我們驚覺它何以驀然不見，何以求之不可得！在日常裡摸索，在生活裡體悟。日常之深淺潛於我們生命底層的爆發力。

每個具體的生活，卻又那樣不時挑釁我們對愛、對生活的共同看法。一次次的，我在爭執之後，置身於冷顫的滯悶空氣裡不斷地反思。問題倒底出在哪？是妳，容許我進入婚姻這道門檻後，我才有機會去檢視浪漫與婚姻、浪漫與家庭、浪漫與責任，這等等考驗著一個成熟男人的種種生命、心、情境。我若是沒遇見妳，很大的可能是像那海邊撿石頭的小孩那樣，一心要撿最大一顆，卻走著走著，海灘漸漸到了盡頭，白晝將近，餘暉逼人，我的夜晚終將籠罩這世界，只存我一個人在濤聲不絕，孤獨綿綿的海邊。

原來可以看著身旁一個親密伴侶，從青澀到熟美，是那樣幸福的事。十七年過去了，妳當然隨著歲月顯現了一些痕跡，但妳放心，別怕歲月，它不過讓妳益發讓我迷戀而已，妳就是那麼讓我迷戀，所以就更讓我不捨，不捨妳有一點不快樂或到傷害。

我是忘不了的，我們在烏來左岸初次旅遊，展開我們新生命的那一天，心湧起的一絲絲的幸福。那一日有太不一樣的盪漾感。妳我的距離，原來也是歲月堆疊，一天天累積出來的世代與時代的階梯呀！我們相遇，人是碰對了，差的只是走著走著，妳我越發在乎起對方是不是肯為自己多做一些改變，肯不肯往自己期待的那一些標準更靠近一些？我們太期待基本價值的相近。每一對想在一起長長久久的戀人，終究要在基本價值合不合這一塊交錯的地帶，決定他們能不能走得下去吧！謝謝妳讓我打開一個生性拘謹的中年男子，看待自己與世界的窗扉。

在日夜相處，生活判斷的每一件事物上，誰能確保我們不會摩擦、不會牴觸對方的底線。我謝謝妳長期以來的包容。我口拙型、理念型的生命觀，被妳活潑潑，躍動式的生命觀，激盪非常。在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的相處裡，日常軌道上的重複，以及我們內心對安逸之餘所顯現出來的焦慮，到底該怎麼去克服呢？

當妳憤怒質問我、數落及訴說委屈時。我彷彿瞬間回顧了我大半生的紀錄片一段，我看到一個叛逆熟齡男子，一個拗執中年，一顆可能孤寂以終的老靈魂，在他當所決擇的那一刻，愛上了一個跟他性格十分不同，年齡小廿一歲，然而卻願意在茫茫人海中愛上他的女孩。歲月悠悠，一天天過日子，最可怕的是，很多浪漫的事，往往也就在日夜交替之中，被埋在瑣瑣碎碎的生活細節裡。浪漫的事不一定會忘記，卻常常沒被放在情緒、摩擦、糾結的前頭，扮演時時提醒的角色。我們的日子說穿了，亦是平淡無奇，雖然有和一般人不同的足球隊小孩要照顧，但也是跟所有夫妻一般，在日夜交遞，在柴米油鹽，水費電費瓦斯費的消耗與採買中，一日一夜的過去。浪漫也就在日日夜夜中的球隊訓練、比賽中被消磨了。

愛情與浪漫，真正的敵人，是時間的延展，是生活軌道上一站接著一站的延伸。我們要一路不停地追上彼此對關係的敏感變化，隨時調整妳我的角色。但牽連期間的，始終是極其微妙的感覺。有時甜蜜，有時氣得要死，有時幸福，有時乾脆獨處最樂。但多數時候，我們總想要另一個人，最好都在我們身邊，跟我同悲，和我同喜，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有時候置身美到不行的露營、人生場景裡時，某些生命的歷程，便突然懸上心頭，使自己想沉默一會，不語一陣，也算沉澱吧！但有妳共享最美。是枯是榮，永遠皆與那微妙的愛意兩相糾結吧！

和妳朝夕相處，日夜磨合之後，由心底流出的純摯感受，言語是否能輕扣妳心扉，去攔截我心底汩汩湧出的懸思。

我若在尚未體會這些變化前，便動手寫我對妳的愛，那一定也會由於要掩飾，要遮蔽我的焦切與不安，因而愛的詞語必處處雕琢，處處心機。而今的我更懂得歲月不一定靜好，日子未必很平順，但我會試著記住我為妳寫這些文字的初衷，這是不成熟老公的懺情錄吧！把心頭羈押的心事宣洩給妳，那是遠在百里之外老公對妳最親暱的繳械。

請原諒老公過往的輕忽、無意間造成的傷害。感謝妳十七年來的陪伴、照護！我愛妳！妳是我人生的指引，也是我的仙女，我及兒子都需要妳的幸福快樂魔法。

 

懺悔及愛妳的老公 劉恆亮 111.5.27